——谨以此文纪念我的表舅吴天明
2014年3月4日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打开电脑却有一个震惊的消息令我心里一阵阵地痛，我的又一位亲戚逝去了。写点东西吧，一个声音来自我的心里，可是提起笔来却不知从何说起。2016年过年我回到了我的老家陕西三原县西阳镇看望我的小姨，小姨告诉我，我的表舅吴天明之前回来过一次老家，也是最后一次回来了。他知道我们一家生活在深圳，并告诉小姨若有事可以找他。我的心又一次波澜涌起，写点东西纪念他——可是记忆的光圈中那满头的浓发、清瘦的身影和网上那个皮肤黝黑、精神矍铄的老者却无论如何无法聚焦，一直模糊一片，但是“长辈、崇敬、却渐行渐清晰”。
弹指间时间已进入5月天，一天女儿兴奋地告诉我：“妈妈，舅爷的《百鸟朝凤》5月6日首映，我们一起去看看。”我欣然答应，却因为一家人很难凑齐，只能先看的先看，我因外出学习一直拖到5月21日。期间，各种有关《百鸟朝凤》的消息扑面而来：什么票房惨淡；什么《百鸟朝凤》被美国大片压得粉碎，什么方励情绪所致为求档期直播下跪……
5月21日早上风雨交加亦如我的心情，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带任何感情色彩，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去了解他，与他交流、对话。电影开演前的广告片让我平静了许多，然而，当我表舅的影像出现，当张艺谋出来力挺，当平行蒙太奇缓慢推出黄土高原和关中平原的景象时我的眼睛已充满了泪水——那里是埋葬我外公外婆的地方，也是生我表舅养我表舅的地方，也是我表舅无论在国外、在他乡魂牵梦绕的地方。瞬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贾樟柯说看《百鸟朝凤》只要五分钟就会被打动，这话我信。因为我们有亲情，只需瞬间，那样熟悉的乡音、场景、院子、灶间、炕上的粗布床单、田里的棉花、收割的麦子，吃的素菜、蒸红薯……一切的一切都如我童年的生活。随着剧情的推进，更令我泪流不止的是由老戏骨陶泽如先生饰演的萧三，他收徒弟的方式和外冷内热的处事和教授徒弟的方式，那是关中平原上许许多多的匠人对待徒弟的爱、些许的恨铁不成钢的嗔怪，这一切全在无声的肢体语言-----雨中的找寻、给徒弟披上蓑衣（这里应该是雨衣）的瞬间化解成浓浓的师徒情、父子情，外加师娘的体贴入微，就是顽石也把他润化。
随着游天鸣成长为一个有担当、有恒心、守信誉的接班人，我仿佛看到了我表舅吴天明的影子-----两个人合二为一。从萧三拿出了他的全部家当，教会了游天鸣《百鸟朝凤》，到游家班的成立，他的倾其所有让我看到了舍得、看到了他对老玩意——唢呐艺术传承下去责任，他对传统艺术的匠心和恪守——唢呐离手不离口。《百鸟朝凤》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配受用，这不是钱的问题，跪也没有用。这也是许多匠人的“不合时宜”却磊落之处。
最让我心痛、感动、悲愤的是社会发展了洋玩意对传统唢呐艺术的冲击，以至于无法维系，萧三为此憋一口气，闷一口血，搭上一条命的凄婉结局在我眼里已经幻化成我表舅——吴天明的形象，他的身后事——《百鸟朝凤》所遇到的冷遇、惨淡，何其相吻合。当游天明一个人在师傅的坟前孤独的吹着《百鸟朝凤》，而听众只有忠实的老狗妞妞，在唢呐声中萧三坐在太师椅上露出了无奈、幽怨、不舍、与欣慰转身后大步走去，永远地离去……
在影院我无法出声，回到家中我依然无法停止哭泣。这一天时间我都在为我的亲人感到不平，心疼。待到晚间时分冷静下来，我想明白了表舅因《百鸟朝凤》在2013年已经获得了“金鸡百花奖”评委会特别奖，而在表舅去世前影片都没有上演，所以，对于文艺片在当今社会的处境他老人家应该早已知晓。而且表舅也曾经说过：“拍此片不是为了赚钱，要是现在没有人看，我就拍给后来的人看”——《百鸟朝凤》不是一般的人能受用的。表舅我们懂您，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争鸣，才是一部作品的价值所在，《百鸟朝凤》就犹如片中的杜康酒一样，愈久愈香的。您呕心沥血、心心念念的老玩意国家也越来越重视，保护的，国家倡导的工匠精神会越来越发扬光大的，待到浮躁散尽，经典将主导文化、娱乐阵地。况且，就在现在也有越来越多的有底蕴的文化人都在关注《百鸟朝凤》，您的战友们、您的宝贝女儿也都为您的未竟之业忙碌、奔波着。更何况您还有我们，我们不管什么票房，什么上座率、什么档期，我们只知道您是我们的亲人。您该好好歇歇了，不要忘了——家乡永远都有您爱吃的臊子面。
------2016年5月21日 成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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