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3 那一刻，我们拒绝忧伤

 

• 期次：VOL.13
• 文字：笛声如风
• 演播：晓奕

 

曾经看过一部早已忘记名字的电影。最后的画面，女孩坐在火车上，和车下的男孩隔着窗，两人把手贴在玻璃上对正了。是冬天，嘴里呼出的热气把玻璃雾住了，对方的面容变得模糊，两个人的另一支手，不停地抹着玻璃窗。没有言语，只有飞洒的热泪。

那天的风，那天的寒冷，那天的车站，都是忧伤的。

在每一个分手的时刻，这样的忧伤，铸成永恒的刻骨铭心。

小的时候，总盼着过年。因为，家里会来一大堆同龄的小孩。三姑六姨来自五湖四海，一帮小孩操着不同的方言，可以在一起疯个够。那是一年里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快乐总是有时限。热闹过后，是告别。

所有的小孩，都哭着不肯回家，然后，在一场哭闹后，被家长半哄半吓的带走。那种纯粹的、嫩稚的快乐，在现实面前，总是那么无力。于是，红肿着双眼，前面的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后面的一路小跑，追出几个小山头地送，直到被死拉着回家。

慢慢地长大，就明白了，生命里不会只有热闹，我们的灵魂，终究是属于寂寞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我们归根到底，是要回到那个空间里。

于是，对强迫我们分手的大人们，也不再怨恨。可是，心底里，总有一个深深的烙印，每逢分手的时刻，便会有一片弥漫的忧伤，茵茵郁郁，潮湿了心，也潮湿了眼睛。

父亲临终前住院的那段时间，在医院里陪他。隔壁的病床上，是一位某学院的教授，满头的白发，透出一股学者的气质，脸上，总是那种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的神情。

在病房里陪伴他的，是他的老伴。两人总是坐在病床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间或，老伴会去洗一个苹果，用小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或者是剥一个桔子，一块一块、一瓣一瓣地送进老人的嘴里，然后问老人：“甜吗？”老人点点头，她便会很开心的笑。老人于是也笑。小小的病房里，似乎突然便变得明亮了起来。

一天晚上，到医院的时候，突然发现隔壁的床上空着。老人在上午，终于走了。看着那个空空的床，竟然心底里空落落的。有时候，告别竟然来得如此匆忙，如此不可抗拒。

父亲的心情也明显地沉重起来，话也少了。几天后，我又见到了那位老人的老伴，回来办理一些手续。收拾着东西，中间偶尔的就望望那张病床，稍微有些发呆，然后，继续收拾东西。

我和父亲想对她说些安慰的话，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偶尔和她眼神相对，便只有浅浅地笑，算是对她无语的慰籍。显然，她能明白这笑中间的含意，停下了收拾，过来问父亲的病情。父亲回答着，顺便的，又劝她节哀。

她笑了笑，说：“他那个病，迟早的事。”她说话的时候，手里正捧着老人的照片。低头看了看照片，又说：“没关系，老头子还在陪着我。”

父亲终于也在一天离我们去了。每次想起父亲，他的音容笑貌却总是清晰异常地出现，就象活生生地立在面前。这时候，我才会又想起那位老人的话，也才真正明白。

“没关系，老头子还在陪着我。”一句简单不过的话语，便把一场生离死别的残酷，变得美丽了。父亲最后是笑着离开我们的。他心里装着我们去了，在亘久的岁月里，我们的心里，也装着他。

原来，离别也不是真的无法抗拒。有些事情，有些人，我们是可以永远拥有的——在我们的心底里。

不久前的一次聚会，和几位好友相约在山城凤凰。那个晚上，美丽的沱江上，我们坐在摇曳的小船里，看两岸灯火通明的吊脚楼在身旁悠悠地晃过。

灯火映在暗青的河水里，江上偶尔飘过几只别人放下的带着心愿的孔明灯。小船晃晃悠悠地摇着，在一个突然的时刻，满船的人，却都不再言语，耳边是轻轻吹过的风。热闹的沱江上，我们静悄悄地坐着。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的朋友们的心中，是否正在悄悄地忧伤。为这快乐的短暂，为那不远就要到来的别离。

参加聚会的其中一位女孩后来在文章里写：那次的告别，笛声如风大步上了火车，头也不回。

我知道，她不是在怪我，在她的心里，也许，她认为这是我表达伤感的方式。

但是她错了。那一刻，我真的不伤感，我是快乐的。找到位子坐下后，我回过头去看了她们。我清楚地看到了火车下两位女孩眼里的泪水，和我身边那位女孩黯然的神情。我亲爱的朋友们，其实，我们的心底里，早已经装满了快乐。短暂到只有一瞬间的相聚，已经足够我们用一辈子去回味。

可留恋是一种不可抗拒的惯性。我多么地希望，那短暂的相聚，能够延长哪怕只是一分一秒。踏上即将远行的列车，快乐的我，还是不舍得离开。

所以，我早就习惯了，在告别的时候，不再回头。

因为，那一刻，我们拒绝忧伤。